第6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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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六十八章

    林家在北方十六州有些药材生意,林九常年窝在蜀中,从未来过这里的分店。分店的掌柜们听说大老板来了,热情的邀约,林九迫切的想见宋云霄,只在城外匆匆的与掌柜们聊了几句,吩咐他们不要吝啬药材,有生病的百姓或城中的士兵需要救治,不管有没有银子,先给他们把病治了,不可为难他们。

    日夜兼程,越往北走,战事的痕迹越重,受过伤的城池短时间内或许可以恢复生机,可百姓心里的创伤和担忧需要朝廷长期的安抚,才能够慢慢恢复过来。当初没有逃走的老人和顾念旧居的百姓,被入侵的匈奴烧杀抢夺,生死之间走了一遭,亲戚朋友中都有在战事中丧命的,城外山上新起的坟头不少,新鲜的泥土,雪白的幡迎风哗哗的响,诉说着他们可悲的遭遇。

    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,肃亲王举兵北上后,一步步的把匈奴赶出了大康。兵将越来越多,北上的粮草和援军源源不断的赶往前线,百姓看到了朝廷的决心,知道大康还没有放弃他们。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,只要有肃亲王在,匈奴一定不会再踏足大康半步,他们还有时间休养生息,繁衍后代。

    银州,据说天上的神仙往地上撒了一把银子,全落在此地,夜晚月光下,城外的山上闪闪发光,满山全是银子,因此得名银州。这是大康距离匈奴最近的一个州,也是大康的最前锋。以往,匈奴和大康在银州互市,匈奴用马匹、牛羊和药材换大康的日用品,银州繁华一时,每日成交的银子数以万计,当得起银州的称呼。

    匈奴打进来时,第一个遭殃的也是银州,许是匈奴对银州有些感情,进入银州后,抢光了百姓的东西,倒是没有烧杀,为这座古老的城市留了一线生机。肃亲王的大军赶到银州时,匈奴象征性的抵抗了两天,就从城门逃往北方,却又没有逃远,在二十里处的图屯堡扎营,虎视眈眈的盯着银州。

    肃亲王没有乘胜追击,留下来修复银州和其他几个被匈奴侵占的州。这些日子,他发出一道道尽快修复城池的指令,有度的调配兵将,安抚百姓的情绪,清肃匈奴的奸细,处置叛逃的官员和兵将,把北方十六州治理的一片清明。

    他还调配工匠在银州的东西两方各五公里的地方修筑兵堡,每日派兵将守卫工匠,严防匈奴破坏。

    这些日子以来,他每日只睡两三个小时,殚精竭力的治理着北方十六州。以往,他是战无不胜的战神,只管打仗,只负责打胜仗,其他事情一概不管一概不论,全交由朝廷来处理。现在,他不相信朝廷能安置好这些百姓,他学着治理州城。北方十六州,百余万公里的地方,就因为靠近匈奴,朝廷一直放任不管,由着这边的百姓吃苦。战事起时,他们最先遭殃,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补偿和重视。

    应该让林九过来瞧瞧,这里可以发展些什么,种些什么东西能让百姓填饱肚子,做些什么买卖能让百姓手里有点银子。宋云霄巡查完银州西城,回去的路上,还在琢磨着这件事情。林九这个人啊,一肚子的小聪明,花花肠子特别多,他要是在此处,定然能想出一大堆的鬼主意来。

    从未像现在这样思念一个人,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怀疑自己的决定。把他一个人留在东舟到底是对还是错?于自己来说,当然是错的,习惯了与他朝夕相处,一日不见如隔三秋;于他来说,东舟是大康与外界唯一的联系,想要做海上生意,留在东舟是最佳选择,再则,北方战乱,东舟相对来说安全,不管自己在北方将面临什么,他总归可以保住性命。当时几乎未做权衡,就决定留他在东舟,后来夜夜思念,也不是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。

    难道以他今时今日的能力,还保不住心爱之人的性命吗?

    想起林九,宋云霄寒冰似的脸上稍稍融化,吓的黑衣人赶紧戒备起来,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发现的奸细,故意用这个表情让他们多加留意。

    银州原先有座仿江南园林的小院,是一家在银州做生意的富商留下的,后来经过几代,富商一家早已不知踪迹,小院也就冲了公。肃亲王收回银州后,和几个亲信住在这里,当成临时王府。回到临时王府大门口,宋云霄看到他在东舟留给林九的那些守卫,心里一紧,质问道:“你们为何会在此地?”

    守卫的首领冤枉死了,他明明派人先一步来见肃亲王,怎么没见那人的踪迹?他心下怀疑林九,说道:“林公子要回京都,手下只能陪着。”

    “他现在在何处?”宋云霄略带着急切的问道?

    首领不甘心的指了指院内:“林公子说要给王爷一个惊喜。”

    宋云霄冷哼一声,大踏步的走入院内。

    黑衣人刚想跟过去,忽然感受到王爷身上散发出的冷气,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,拉着守卫首领,责备道:“你们怎么一声不响的就来了?为什么不提前送信?”

    首领无辜的说:“派了小李先来送信,怎不见他的人影?莫不是被姓林的给暗害了?”

    黑衣人敲了敲他脑门,不高兴的说:“林老板不是那样的人呢,我们王爷刚开始来时,全靠林家送药送银子,才稳住了阵脚。林老板对咱们王爷一片真心,你等休要怀疑林老板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林老板见过皇帝之后可高兴了,第二天就要来银州,我们怕他会对王爷不利。”

    黑衣人挠了挠头,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情况该如何处理。首领催促他道:“我让小李先来就是想让王爷有所防备,快去禀告王爷,防人之心不可无。”

    五个黑衣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找王爷,最后,其中四人齐刷刷的看向思晴:“思晴,你和林老板关系最差,你去说。”

    瘦小的黑衣人思晴:“……”

    宋云霄轻车熟路的走回临时王府,几乎想都没想就来到他的卧室。走到门前,他放慢了脚步,忽然有些情怯。他在门外徘徊片刻,终于推门进去,就见床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,真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的林九。

    林九一身白色中衣,面朝里躺着,薄薄的毯子只盖着一点,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均匀平和。宋云霄焦躁的心顿时安定下来,匈奴起兵后从未有过的平静。他轻轻的走过去,弯下腰去看林九的侧脸。

    又瘦了!眉骨清晰可见,浅蓝色的细小血管微微的跳动,白嫩的皮肤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,想必一路赶路辛苦了。

    宋云霄轻轻的凑过去,在他的眉心亲了一口,还未来得及起身,忽然脖子被林九搂住。

    一惊之下,就见林九紧闭着双眼,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,拼命的忍着笑意。

    宋云霄坐了下来,凑到他耳朵跟前,悄声的问道:“什么时候醒的?”

    林九翻了个身,睁开眼睛望着宋云霄,眉眼间全是笑意:“你在门口走来走去的时候就醒了。”

    宋云霄又亲了亲他的额头,让林九靠在他的怀里,紧紧的搂着他,满腔思念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
    林九仰起头望着他,才两三个月的时间,宋云霄比在东舟时又有变化,他眉宇间的迟疑不定消失不见,坚毅、胸有成竹的气质让人望之心内安定。这两三月间,他一定经受了不少波折,宋云霄写给他的信中从来报喜不报忧,每次都要加一句“一切安好,勿念”。林九虽不懂战事,可是,匈奴忽然起兵,大康上下无人迎战、无心应战,宋云霄只身前往凶险的北方,到如今大军在握,只等与匈奴决战。这其中的艰辛、坚持和凶险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林九满心的心疼,伸手描摹着他的轮廓,笑嘻嘻的说:“林九久居南方,从未尝过北方的风沙,不知王爷能否让林九得偿所愿?”

    就算他现在要天上的月亮,宋云霄也会架着梯子替他取来,宋云霄的额头抵着他的头发,低声的说:“明日陪你出城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林九轻声笑道:“何必舍近求远。”

    宋云霄不懂他是何意,楞了片刻,林九柔软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。熟悉的味道,熟悉的感觉,火热的温暖着他。林九从宋云霄的唇齿间尝到了北方特有的味道,他沉醉其中,闭上眼睛,紧紧的搂着宋云霄的脖子,任由宋云霄带他尝遍这些日子的相思。

    林九清瘦的身躯被宋云霄坚硬的铠甲紧紧的包裹着,冰冷而又有力,熟悉的安全的感觉,让林九溺死在宋云霄独特的感觉中,久久不愿分开。